因為周琦，新疆男籃和籃協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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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俱樂部當家球星，實名舉報自己老東家，這在中國體育史上并不多見。

　　2月17日，中國籃協紀律與道德委員會官方宣布：周琦舉報新疆廣匯男籃俱樂部（以下簡稱“新疆男籃”）存在違規行為屬實，處罰新疆男籃一年內不得注冊新運動員。隨后新華社撰文，周琦被不愿具名的籃協人士解讀為獲得“自由身”。

　　不過，多位熟知“周琦案”的律師、媒體人乃至CBA俱樂部管理層均認為，籃協的官宣內容只認定新疆男籃違規，但并未明示周琦合同無效，因此周琦僅通過籃協內部人士進行“解讀”就獲得“自由身”并不嚴謹且站不住腳。

　　次日，新疆男籃官方回應稱，籃協該處理嚴重侵害俱樂部合法權益和聲譽，要求中國籃協撤回本次處理決定。

　　隨后，新疆男籃高層又對外放話：準備退出CBA聯賽，甚至退出對中國籃球的投資。

　　看上去，新疆男籃是準備和籃協吵起來了。

中國籃協處罰新疆男籃公告圖/中國籃協官網截圖

　　舉報老東家

　　周琦公開與新疆男籃“撕破臉”，發生在2021年6月4日。

　　當時周琦先向CBA公司提出調解申請，后周琦不服調解結果，又于同年8月23日向中國籃協提請仲裁。

　　2014年，CBA出臺的轉會政策出于對球員自由轉會意愿的保護，要求球隊與球員均簽約“4+2合同”，即球員效力4年，4年到期后母隊享有優先續約權2年。周琦恰好是在這一年進入CBA，與新疆男籃簽下了“4+2合同”。

　　2016-17賽季，周琦率新疆男籃奪得隊史首冠，后參加NBA選秀并被休斯敦火箭選中。但周琦在NBA發展不順，1年后即被火箭隊裁員，他離開NBA的時間是2018年12月17日。

　　由于周琦是在與新疆男籃“4+2合同”尚未履行完的情況下赴美打球，且為了支持周琦追夢赴美發展，新疆男籃還與中國籃協開具了具備國際效力的澄清信，意味著周琦與新疆男籃合同解除。

　　但周琦在被火箭隊裁員回國后，新疆男籃認為，周琦赴NBA打球只代表著“4+2合同”暫停，合同仍需繼續履行，新疆男籃依然保有他的“優先續約權”。

　　最終中國籃協于2019年4月裁定：周琦“4+2合同”中的4年，只需要執行已執行了的2年，剩余2年被視作雙方合同解除，新疆男籃擁有對周琦的2年優先續約權。

　　周琦最終選擇與新疆男籃續約2年。

　　當時，籃協的裁定顯示，新疆隊保留的是“簽約權”而不是“老合同”，因此周琦與新疆的續約合同將被視為一份新合同。

　　而按照2019年5月的《關于啟用標準版<國內球員聘用合同>（試行版）》（以下簡稱“頂薪制”）規定，只要新疆男籃在合同到期后再給周琦一份頂薪合同，就可以強留周琦。

　　這樣一來，理論上周琦未來至34歲的籃球生涯都將被新疆男籃鎖定。

　　這導致了周琦無法接受。周琦一方認為2年續約合同是“4+2合同”中的一部分，應該依照“老人老辦法”，合同到期后恢復“自由身”。

周琦與姚明 圖/視覺中國

　　從新疆男籃的角度來看，籃協的裁定和CBA的規則白紙黑字，“強留周琦”均有理有據。

　　周琦的選擇是“魚死網破”，先申請調解，后選擇仲裁并舉報。2021年8月29日，周琦宣布退出2021-22賽季CBA聯賽，后選擇留洋加盟澳大利亞墨爾本鳳凰隊。

　　周琦舉報新疆男籃，爭取到“自由身”的關鍵點，在于這份合同發放薪資的方式。多位籃球媒體人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周琦的這份2年續約合同年薪達到2000萬。周琦團隊在仲裁時舉證，發放工資的主體并非簽約主體，而是一家來自霍爾果斯的關聯公司。

　　這個“撒手锏”讓中國籃協仲裁庭認為，新疆男籃俱樂部發薪存在“違規”。

　　一位熟知中國職業聯賽球隊運作，不愿意具名的律師對中國新聞周刊透露，這種發薪的方式在中國體壇、文娛等很多領域都比較普遍。“尋找一個像霍爾果斯這樣的‘稅收洼地’，通過混同公司來發薪，相對會省一點工資成本，節省一筆稅款，或許球員實際到手的可能也多一點。”

　　該律師強調：“嚴格意義上講肯定是不合規的。但國內的特殊情況在于，幾乎所有俱樂部都是在虧損運營，且俱樂部背后的投資人、母公司因為投資當地體育事業，也普遍獲得了所在省份的一些稅收優惠政策，其合理性或許就需要重新探討。”

　　廣東卓建律師事務所律師、北京市文化娛樂法學會體育產業法律專業委員會委員丁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中國籃協針對新疆男籃的處罰依據為其涉及到的經營違規問題，但中國籃協的身份只是行業管理者，新疆男籃是否存在稅務問題中國籃協無權進行認定，需要稅務機關和司法機關認定，因此不能直接下新疆男籃存在稅務違規問題的結論。”

　　丁濤還表示，中國籃協針對新疆男籃的處罰，新疆男籃基于相關規定還是有救濟途徑的。“中國體育仲裁委員會日前剛剛揭牌成立，所以新疆男籃如果不服籃協處罰，還可以上訴至剛成立的體育仲裁委。”

　　連鎖反應

　　籃球業內多名知情人士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周琦如果最終如愿獲得“自由身”，那么加盟上海和遼寧兩支俱樂部的可能性最大。《沈陽日報》2月20日發文稱，周琦加盟遼籃希望大增。

　　但隨著新疆男籃公開發表態度強硬的聲明，周琦是否能如愿轉會存在著極大的變數。

　　新疆男籃球迷中知名的大V王梓聿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這些年來，新疆球迷對于周琦的感情十分矛盾和復雜。

　　“新疆男籃在奪得隊史首冠前，4次殺進總決賽均是鎩羽而歸，直到周琦2014年簽約加入球隊，憑他的天賦和能力，我們都認為這層窗戶紙是時候該捅破了。”王梓聿說。“我們也承認，新疆男籃能奪冠，周琦是居功至偉的。”

　　“新疆球迷對于周琦的偏愛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一年CBA的全明星賽中，贊助商曾推出周琦和新疆本地球員阿不都沙拉木的周邊衍生產品，售價上千塊并不便宜，我粗略地統計了一下幾大球迷群，夠買周琦周邊的人明顯更多。”

　　在王梓聿看來，如果新疆男籃最終因周琦而退出CBA，那么新疆本地普通球迷就沒有高水平的職業體育比賽可以看了。

　　“新疆自治區相比于國內其他省市，體育項目的基礎比較薄弱，能在國內達到頂尖水平的，就只有新疆男籃了。在自治區內，這支籃球隊的存在意義甚至超越了籃球，能起到聚攏人心的作用。” 王梓聿說。

　　王梓聿透露，新疆男籃的老主場紅山體育館只有4000個座位，成績火爆的時候一票難求，如今即將搬進全新的烏魯木齊奧體中心體育館，座位將擴充到12000個，3月份CBA恢復主客場制后，會有更多的球迷在現場觀看新疆男籃的比賽。

　　“無論是否有周琦，我相信新疆球迷們出于對球隊的熱愛，還是能把主場坐滿的，但具體到新球館的商業開發前景，則很難說。畢竟自從周琦去澳洲打球后，新疆男籃的戰術支柱就沒有了，戰績也有下滑。雖然新主場依然能聚攏人氣，但確實缺了明星和冠軍效應。”

新疆男籃奪得隊史首冠周琦為隊內基石圖/視覺中國

　　相比起王梓聿對失去母隊的擔心，籃球評論員楊毅則有更多的擔憂。

　　“CBA球員難轉會的背后，是中國籃球所處的歷史階段導致的。本質上講，因為體教分離，我國培養后備人才的任務不能像其他國家那樣，全都由高中、大學來完成，只能交給職業隊；而職業隊介入青訓時間越早，投入越大，將來就越不容易放人，健康的轉會市場就越難打開。”楊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加之，由于各地經濟發展水平不均，CBA各俱樂部背后的投資人、母公司的財力相差很大。有的球隊每年投入動輒數億，有的球隊每年只能投入數千萬小本經營。在俱樂部幾乎全部虧損的情況下，不少CBA俱樂部還承擔著為中國籃球投資青訓，培養新人的重任。

　　如此一來，CBA出臺轉會政策就不得不偏向于投資人。工資帽、頂薪合同等一系列留人的規定，便是在此背景下推出。

　　頂薪制雖然保證了優秀運動員不會被惡性競價挖走，但也讓頂尖球員失去了主動選擇的權利，個人能力也無法充分在收入中體現。

　　楊毅坦言，目前在中國恐怕很難找到一種方法，既能打開轉會市場，創造運動員的流通機會，增加聯賽的活力，又能保護俱樂部在青訓上投入的積極性。

　　此外，前述不愿具名的律師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若周琦能夠如愿獲得‘自由身’，也算是在業界立下了一個‘判例’。球隊與球員簽訂的合同一經查實出現‘違規’，就會被仲裁合同無效。而合同無效，球員就可以恢復自由身。那么球隊與球員過去在薪資上達成的一些‘你情我愿’，都可能會被拿去當作舉報內容。”

　　大賽將至，王牌該不該選擇舒適

　　據公開信息顯示，CBA聯賽第三階段比賽將于3月1日開始，現已開啟售票。但根據當下規定，周琦即便如愿獲得“自由身”，這并不意味著他能馬上重返CBA。

　　按照CBA公司的相關規定，自由球員注冊已經在2023年1月中下旬完成。而如果自由球員錯過窗口期簽約還想回歸CBA，CBA聯賽公司就必須“特事特辦”，并征求聯賽參賽球隊的同意。

　　與此同時，籃球業內普遍擔憂另一個問題，周琦如果成功獲得自由身，前往國內另一家待遇超高的俱樂部，雖然于其個人發展，商業價值開發當然無可厚非，但也與CBA出臺限薪政策的另一項初衷背道而馳。

　　一位CBA球隊的管理層人士劉建（化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新疆男籃之所以從來不阻攔周琦去海外打球，無論是美國NBA還是澳洲NBL，這在某種程度上響應了CBA出臺工資帽政策的另一個初衷。如果球員不滿足國內的薪資水平，這項政策會倒逼他們走出舒適區，出國打球提升水平，回國后帶動國家隊和聯賽水平。”

　　周琦在澳大利亞NBL聯賽打了一個賽季以后回歸國家隊出戰國際比賽，無論是行內的專家還是球迷均認為，周琦肉眼可見地漲球了。

周琦赴澳大利亞聯賽征戰 圖/視覺中國

　　周琦此前屢遭詬病的比賽氣質，經過澳大利亞一年的鍛煉有了明顯的改變。鎮守籃下每球必爭，以肉搏姿態拼搶籃板球彰顯霸氣，還會在暫停中喊話隊友注意技術細節。

　　這符合中國籃壇以及球迷們對于周琦的期待：更加積極強硬，且有領袖氣質。

　　這也足以說明NBL聯賽的水平遠超CBA，從提升實力的角度來看，即便天賦異稟如周琦，長期留洋發展也是值得的。

　　一旦周琦回歸CBA，中國籃壇會不會出現中國足壇那樣的景象？球星普遍安于國內的薪資水平，不再渴望去外國高水平聯賽發展提升籃球實力了？

　　近日，去年剛奪得世界亞軍的中國女籃隊員再次掀起了一波留洋潮，女籃主力后衛楊力維獲得了WNBA洛杉磯火花隊的合同，此外李夢、王思雨等球員也都在積極爭取前往美國打球的機會。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中國女籃主力球員在國內的薪資水平是高于WNBA的，例如韓旭續約紐約自由人后，年薪約為6.9萬美元，僅為人民幣43.4萬人民幣，而在國內，韓旭可以輕松獲得百萬年薪的合同。

　　對此，劉建表示：“運動員是吃青春飯的，我們當然也希望運動員們可以多掙錢，誰都懂。但換過來想想，假如一個人在小縣城就可以獲得大城市一樣的薪資收入，那他為什么還一定要去大城市發展和打拼呢？”

　　距離巴黎奧運會越來越近了，東京奧運會中國男籃便錯過了，巴黎還要錯過一次么？

　　錯過奧運會其實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習慣錯過，習慣失敗，甚至習慣了失敗還能賺得高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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